当前中国艺术界专为低龄段儿童创作并受到他们喜爱的作品还不算多。根据有关数据，我国0到14岁少年儿童人口目前有两亿多。这个数量庞大群体的顺利成长，离不开能够同他们的成长过程形成准确对应的众多艺术品的亲密陪伴。我对歌剧、特别是儿童歌剧本来很陌生，但在看过国家大剧院的原创儿童歌剧《阿凡提之真假阿凡提》后，直觉到这样的作品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禁不住在感动中谈点浅见，请行家指正。这部儿童歌剧作品有着几方面的艺术特色。
首先，它注意以新疆地域特色的歌剧旋律和舞台奇观感染观众。这部剧在歌剧旋律创作上很用力，其强有力旋律在反复呈现中给予小观众们以有力感染，能够让他们投入其中去沉浸地欣赏，并且看完后也能记得其中的主旋律。同时，手鼓和热瓦甫等新疆地域民族乐器的演奏也产生出奇效。作曲家注意以带有民族风情的旋律、以多种不同音乐手法塑造出令人印象深刻的艺术形象，如阿凡提、假阿凡提、小国王、小女孩帕丽达、好驴、坏驴等，还帮助小观众们仅凭音乐就能识别真假阿凡提的艺术效果。在舞台呈现上，服装造型夸张而又可爱，阿凡提和假阿凡提的服装由于搭配固定而易于识别，小国王的服装、体态和夸张表演更是其一举一动都让观众发笑。整个舞台布景色彩鲜丽动人，民族特色浓郁，营造出一个梦幻般童话国度，把小观众们牢牢地吸引住。
其次是在剧情上，该剧对历史悠久的阿凡提传奇故事作了有趣的新改编。该剧讲述阿凡提来到太阳城后发现有人假冒自己行骗百姓，于是设巧计引诱假阿凡提当众出错和出丑。这不仅让其罪行败露，而且还由此促使太阳城小国王认识到只有善待百姓才是好国王。在这里，阿凡提机智地带领百姓团结起来识破假阿凡提骗局、抵抗和打击其假国王名义而仗势欺人的行动，以及教育国王幡然悔悟地纠正财税政策错误而甘愿做仁厚爱民的君王的效果，蕴含着积极的思想价值，对于当今儿童可以产生启迪心智作用。该剧通过精心提炼的唱词，塑造出“爱管天下不平事，总把穷人放心里”的智慧而仁义的阿凡提形象，以及“看尽人间不平事，伸张正义写传奇”的勇毅而神奇的阿凡提形象。
再次，整部剧在艺术美学上追求喜悲融正风格。或许是为了规避单一喜剧容易流于低俗、单一悲剧容易让人消沉、以及单一正剧有可能让人感觉“假大空”的“流俗”，这部剧选择了一种符合当前中国观众审美趣味新取向的美学风格：喜悲融正。它通过真假阿凡提之间有趣的正邪较量过程，渲染出喜剧感，让小观众们乐滋滋地参与其中嘲笑假阿凡提的骗术破产。同时，它也让孩子们在目击假阿凡提以国王名义猖獗地压榨百姓的行径时，真诚地陷入悲哀情境中，同剧中百姓一道深切地痛感坏国策当道给民生带来的巨大危害。最后，当阿凡提带领百姓依靠智慧和团结而战胜假阿凡提骗局以及唤醒小国王后，其引人向上的正剧效果显示出来。主要演员王宏伟等的风趣表演，加强了这种幽默效果。重要的是，这种喜悲交融感最终把观众引导到人类正义战胜邪恶、公正击败偏私的正剧性思想境界上。
最后，该剧从头到尾注意同小观众实现真情互动：开幕前，由形体编导上台同两位手鼓和热瓦甫演员一道，通过有趣的乐器演奏和识别环节，调动起小观众们的兴趣和参与感；开幕后，陆续设计出让剧情诱发观众的参与兴趣，演员（如饰演国王的女演员）从形体到表演都带着夸张效果，再由两位卫兵、好驴和坏驴等角色先后走下舞台而进到观众席中同小观众们交流。这就让全体小观众都能够有效地参与到剧情中，强化了整体上的戏剧性效果。甚至还设计了小国王同手持“小棍”的乐队指挥之间的戏谑化交流环节，以此独特方式为剧情增添了奇幻色彩和童趣，似乎也可以顺带呈现出音乐作为人际沟通的桥梁可以起到化解人际矛盾、引导小国王成长等精神辅助作用。还有“山羊胡子，白色袍子，格子褡裢，毛驴倒骑”等简易而又琅琅上口的唱词多次反复出现，也拉近了同孩子们的距离。
整部剧确实留下值得总结的东西。它告诉我们，儿童艺术作品首先是要适合于儿童观众，不能忘掉儿童本质而强行让他们提前欣赏艰涩的成人化作品。这部歌剧在这方面提供了一种示范：剧情简易而易于儿童观众接受以及感到有趣。同时，儿童剧应当像这部剧这样让主旋律便于儿童观众易感易懂易记，较快沉浸入剧情中。在剧情设计上，尤其需要便于儿童观众易感和接受。尽管假阿凡提骗局被揭穿和小国王愿意做好国王等设计，在成人观众看来显得过于容易了，但对于儿童观众来说，或许难度正合适，因为他们不大能够适应过于繁复难懂的剧情构思。重要的是，在喜悲融正风格打造方面，这部剧在儿童艺术作品美学风格创新上走出了一串清晰的脚印，让喜剧性、悲剧性和正剧性三种美学风格元素相互交融成一体，满足观众审美期待。这样的喜悲融正风格创新，可以由今后更多儿童艺术作品吸取。这部作品的创作经验集中到一点，就是面对儿童观众不仅真心而且贴心。真心，是说创作者真诚地为儿童观众创作，务求适合于他们的年幼心灵状况。贴心，是更进一步说创作者同儿童观众心贴着心，用换位思考的方式贴近儿童观众心灵诉求，以实际的创作手法去让作品最终呈现出同儿童观众相贴心的美学效果，由此满足他们的心灵深处的渴望。真心加贴心，才能让儿童艺术创作唤起儿童观众心灵深处的深切共情。
（作者为北京语言大学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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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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