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二十三岁,在村里的大队部当个跑腿的。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女记录员小桂花埋头写字,手指握笔的样子挺好看。
散会后,她红着脸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
我展开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想到这张纸条会成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开始...
那是79年夏天,知了叫得人心烦。
我叫赵铁柱,就是村里那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子。
在大队部干活,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
端茶倒水,跑腿送信,偶尔帮着抄抄写写。
不过在咱们村,这工作可金贵了。
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来呢。
我能有这份差事,全仰仗我堂叔赵大贵。
他是村里的老支书,在这一片说话挺有分量。
当年我家穷得叮当响,我妈得了肺病,咳得厉害。
看病要钱,家里连五块钱都拿不出来。
堂叔知道后,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们五十块。
那时候五十块啊,够买不少白面了。
我妈拉着堂叔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大贵哥,这恩情我们家记一辈子啊。」
我也当着全家人立了誓,说一定好好报答堂叔。
可人心这玩意儿,真的说变就变。
在大队部待了两年,我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天天接触村里的大事小情,感觉也算个人物了。
那些来办事的乡亲们,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叫声「铁柱哥」。
这种被人巴结的滋味,真让人上瘾。
慢慢的,我开始动些歪心思。
村里分化肥,我总是先照顾关系好的人家。
开个证明啥的,我得让人家请我吃顿饭。
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便宜,但积少成多,日子过得挺滋润。
堂叔有时候会说我几句,我表面应着,心里却不服气。
「都啥年代了,还讲那些老掉牙的道理。」
心里这么想着,对堂叔也越来越不耐烦。
那天开会,讨论修水渠的事。
会议室里坐了十来个人,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
堂叔坐在上头,认真听大家说话。
我坐在角落里记要点,眼睛却老往小桂花那边瞟。
小桂花是城里来的知青,分到大队部做记录员。
长得清秀,说话细声细气,在我们这种粗糙地方特别显眼。
老实说,我早就注意她了,就是没找到机会搭话。
会开到很晚,天都快黑了才散。
大家伙儿陆续走了,我正收拾桌上的东西。
小桂花走过来,脸红红的递给我一张纸条。
「铁柱哥,这个你看看。」
说完就跑了,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摊开纸条,上面写着:
「铁柱哥,最近听到些不好的传言,说你在大队部搞些不正当的事。我不信这些话,但还是想提醒你小心点,别让人抓住把柄。」
看完这纸条,我心里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
感动她关心我,也害怕自己那些小动作被发现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小桂花。
有时候故意找她帮忙做点事,有时候路过她身边「不小心」碰碰她的手。
小桂花脸皮薄,每次都被我弄得面红耳赤。
但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是高兴的。
后来我们走得越来越近。
小桂花对我特别好,经常帮我做些分外的活儿。
我说饿了,她就从家里带吃的给我。
我说衣服破了,她就主动帮我缝补。
我享受着这种被人疼着的感觉,却从没想过要真心对她。
在我眼里,小桂花就是个能利用的工具。
她对我好,我就接受。
要我为她付出啥,那想都别想。
堂叔这时候经常找我谈话。
说村里有人反映我作风有问题,让我收敛点。
我哪听得进去,反而觉得他多管闲事。
「堂叔,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着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你是不是嫉妒我现在的风光?
秋天时候,村里来了个新支书。
这人年轻,有文化,很快就发现了我的问题。
他找我谈了几次,我都糊弄过去了。
但我知道,我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新支书就开始查我的事。
村里那些被我卡过的人,这时候都跳出来告我的状。
说我收好处,办事不公。
虽然都是些小事,但架不住人多嘴杂啊。
新支书找堂叔,要求严肃处理我。
堂叔苦着脸来找我,一脸愧疚。
「铁柱,是叔叔害了你。当初就不该把你弄到这个位置上。」
看着堂叔那副样子,我心里竟然生出股怨气。
觉得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把我安排到这里,我也不会摊上这些事。
「堂叔,您能不能帮我说说话?」
我厚着脸皮求他。
堂叔叹了口气:「铁柱,这次事闹得太大,我也保不住你了。」
「那您当初干吗要我来这里?」
我的话说得挺冲。
堂叔听了,脸色一下子变了。
「铁柱,你这话啥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觉得您也有责任。」
我梗着脖子说。
堂叔看着我,眼里全是失望。
「铁柱,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了。
看着堂叔弯着腰的背影,我心里闪过一丝后悔。
但很快就被愤怒给压下去了。
我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我,都在跟我作对。
第二天,新支书正式宣布撤我的职。
消息传开,整个村子都在议论。
有说我活该的,有说我可惜的。
更多的人是在看热闹。
小桂花哭着来找我。
「铁柱哥,你真的要走了吗?」
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但更多的是对所有人的怨恨。
「桂花,我要走了,你也别等我了。」
我冷冷地说。
小桂花愣住了,眼泪哗哗往下流。
「铁柱哥,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现在自己都顾不上了,还管得了你?」
我的话说得很绝情。
小桂花看着我,眼神从期待变成失望,最后变成陌生。
「赵铁柱,我真看错你了。」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开大队部那天,堂叔来送我。
他啥话都没说,就是默默帮我收拾东西。
我看着他满头白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想起当年他帮我们家的情景,想起他对我的期望。
我张张嘴,想说点啥,但最后啥都没说出来。
堂叔也没多说,临走时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铁柱,好自为之。」
就这样,我灰溜溜地离开了村子。
去了县城,在一家小工厂当工人。
日子过得平平常常,没了在村里的威风,也没了那些小便宜。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小桂花的好。
想起她递纸条的那个下午,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想起她帮我缝衣服时专注的神情。
想起她最后看我的那种眼神。
也会想起堂叔。
想起他当年的恩情,想起他最后失望的样子。
有时候想,要是我当初能知足点,能知恩图报点。
现在的日子会不会不一样?
但人生哪有那么多要是呢?
几年后听说,小桂花嫁给了邻村的一个老师。
听说过得挺幸福。
我心里为她高兴,但更多的是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那么糊涂,那么贪心。
堂叔在我离开村子后的第三年去世了。
我甚至没能回去送他最后一程。
听村里人说,他临终前还念叨着我的名字。
听到这消息,我哭了。
哭自己的无情无义,哭自己的愚蠢。
现在我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在县城娶了个普通女人,生了个普通孩子。
过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我能珍惜那些对我好的人。
如果我能踏踏实实做人,知恩图报。
也许我的人生会是另一番光景。
那张纸条我到现在还留着,夹在一本旧书里。
偶尔看到的时候,还会想起那个夏天的下午。
想起小桂花羞涩的笑,想起她眼里的关心。
想起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把这份美好给糟蹋掉的。
人们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现在的平庸和孤独,就是对我当年所作所为的报应吧。
只是不知道,小桂花现在还会不会想起我这个人。
还会不会想起那个夏天,那张写满关心的纸条。
以及那个辜负了她一片真心的赵铁柱...
只是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呢?
错过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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